卧室内光线十分的昏暗,遮光窗帘紧闭,只留有一盏壁灯亮着微弱的光晕。
浅浅的光晕投射在了平躺在床上的女人脸上,光光绰绰的视野里,隐隐可以看清她面颊上的红肿。
她的睫毛轻轻颤抖,不多会儿便睁开了眼睛。
陆景钏静立在床沿边上,身上褶皱的白衫黑裤已经替换了下来,穿着舒适干净的灰色毛衣和长裤。
他站在暗处里,冷峻的五官被模糊在了阴影里面,只有一双眼眸尤为的黑亮,如同熠熠发光的黑曜石一样。
他看见女人睁开清亮的眼眸之后,偏头看了一眼他的方向,之后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空气寂静了两秒。
过了片刻,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眸,这一次是直直扫向他的位置,准确无误对上了他的黑眸,轻轻扯唇,讽笑了一下:“原来不是在做梦。”
言欢直勾勾的看着他,怏怏的躺在洁白的被褥里,伤痕累累的脸上苍白如纸,眼眸氤氲,像是冒着汽水泡泡,白皙的手背上还扎着针水,虽然室内开着暖气,但还是有些凉,分不清是心里还是身体。
她见男人站在那儿半天不说话,又看不清脸部表情,有些恹恹的咕哝了一句:“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害怕。”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陆景钏看了她一会儿,走上前两步,轮廓浮现在了光影里,居高临下睨着床上的女人,动了动薄唇:“还认得我吗?”
他该不是以为她已经撞傻了吧。
言欢正想吐槽一句,抬眼对上他深谙的眼眸时,微微怔了怔。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映衬缘故,她发现男人的脸色并不是特别的好看,下颚线条亦是紧绷。
她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难看的脸色。
当初她死皮赖脸贴着他的时候都没有见他露出过任何不悦的表情,更别说生气了。
其实言欢现在不仅仅是脸上火辣辣,撞到墙的脑袋也在隐隐作疼,浑身都特别的难受。
可是看见他的神情,她还是牵强的扯出一抹弧度,眨巴眼睛,故意去逗他:“认得,你是暗恋过我还不敢表白的人。”
陆景钏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倒映出了女人笑得比哭还难看的面容,他抿了抿薄唇,掀开床上的一角被褥,坐了下来。
他在女人眼巴巴的注视下,伸手去捏了下她的面颊,听见她吃痛的低呼了一声后,轻轻嗤笑:“挨了两下,脸皮又厚了一些。”
他是难得开了个玩笑。
言欢顿了两秒,撇了撇嘴,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被绑架了?”
男人垂眸看着她,冷硬的脸色逐渐柔和了一些,他言简意赅道:“傅罗翰。”
他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些问题。
言欢本来还想问傅罗翰是怎么会知道她被绑架了,还有他们是怎么找到那儿去的,可是想了想,比起这个,她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有些艰难的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
见状,陆景钏倾身过去,搭了把手,温厚的掌心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托了起来靠坐在床头。
他顺手将盖在她身上的被褥掖了一掖,动作十分的自然亲昵。
言欢将这一幕捕捉在眼底,胸腔内安放的心脏似乎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别开视线,干硬的问道:“那两个男人呢?”
话落,陆景钏顿了下,抬眼看向她,见她眼底含着隐隐的厌恶和怒气,薄唇轻扯:“死了。”
他只说了两个字,语气云淡风轻,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心脏缩了下,言欢蓦地一惊,眼底弥漫着错愕,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谁知,后者轻轻一晒:“逗你的,已经被捕了。”
言欢愣了愣,反应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刚刚还悬在嗓子眼的心跳又回归了平静。
刚刚有那么一瞬,她差点信了他说的话。
还以为是他……
她没有再往下想,转移了话题:“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吗?”
上一次也是,摩托车事件。
短短的时间里接二连三的飞来横祸,她也不清楚自己有得罪过谁。
陆景钏见她面色凝重,默了下,淡淡的说道:“可能是看你长得漂亮,却不讨喜吧。”
“……”
“所以你为什么要把一个不讨喜的人带回这里?”
言欢看了眼四周的环境,主卧室内还是和之前来过一样,没什么变化,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
她忍不住讽笑了一句:“你该不会又想对我图谋不轨吧?”
她特意把“又”字咬的有些重,好像是在提醒着他之前在酒吧后巷对她做的事情。
陆景钏也想起了那天晚上,心口微微发热,深谙的眼眸暗了几分。
他面不改色的解释:“还有共犯没有落网,在你身体痊愈以前,安全起见先住在这里吧。”末了,他瞥了她一眼,补充多了一句:“你现在的脸,我就是想图谋不轨,也啃不下去。”
“……”
言欢气结,她真的佩服这个男人在拐着弯骂人的时候都能摆出一副坦荡荡的模样。
她在心里腹诽了几句,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忽的一闪,有些狡黠:“那我现在受伤了,还要睡地板吗?”
陆景钏一眼便明白她在心里打着什么心思,不由的勾唇,吐出三个字:“不然呢?”
“……”
言欢翻了个白眼,对于他时好时坏,喜怒不定的性格已经习惯了。
她好不容易从虎口逃脱,现在回想起白天的一幕一幕,还心有余悸,整个人都是精疲力尽的,根本没有精力跟他拌嘴和追问白天事情。
她又重新躺了回去,将身上的被子拉高,盖住了大半张脸,鼻息之间能闻到被褥上沾染着的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
她深深的吸了一下鼻子,莫名觉得心安。
陆景钏见她闭上了眼睛,眉目都是疲倦之色,已经起身关掉了墙上的壁灯。
很快,室内完全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刚一转身,黑暗之中就响起了女人脆弱而轻轻的声音:“你等我睡了再走好不好。”
男人的身躯明显一顿。
他站在原地两秒,到底还是缓缓转过身,坐在了床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黑漆漆的环境之中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脸,可是言欢看见他黑亮的眼睛,知道他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还是觉得无比的安心。
她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面朝陆景钏的方向,摸黑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闭上眼睛。
半响,喃喃了一句:“陆先生,你人真好。”
陆景钏敞着修长的双腿,微微弓着腰,手肘搭在大腿上,漆黑幽深的眼眸落在女人恬静的脸上。
他刚刚并不是想离开,只是想去盥洗室拿热毛巾给她敷一下。
可是在听见她可怜兮兮的声音之后,脚上像是灌了千斤重,根本挪不开半步。
他微微抿唇,脸上神色莫测。
——
另一边,酒吧内的许眠秋在听说言欢出事之后,整个晚上不论多少人上来安抚她,她都像一头炸毛的狮子一样,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她应该也是担心昏了头,才会去拽着周宴生的胳膊,可怜巴巴的求他:“你就带我去那个什么秋苑好不好,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了。”
她知道言欢现在就待在陆景钏那儿,可是这电话打不通,发短信也没有回音,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她怎么能不急呢。
周宴生垂眸睨了一眼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女人,平日里这个女人一见着他都是退避三尺甚至避如蛇蝎,还真的是很难看见她这副模样。
然而并没有卵用。
他薄唇轻抿:“今晚不行,明天再去。”
现在外面夜色已经很深了,秋苑又在半山腰上,开车不安全。
许眠秋好说歹说软磨硬泡见男人都不肯松口,担忧和烦躁很快就转变成了恼火。
她冷下脸:“你今晚要是不带我去,以后就别想再进这间酒吧!”
周宴生对于她软绵绵毫无杀伤力的威胁根本不放在眼底,他揪住女人的后衣领,俯身贴近她:“你有时间关心别人,倒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
许眠秋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心里咯噔一跳。
没想到东躲西藏了那么多天,最后还是被他逮着了。
她有些懊恼,面上还是强装镇定,板着脸问:“你想干什么?”
周宴生轻轻嗤笑,他一把掐住女人肉嘟嘟的脸蛋,看着她变形的脸,挑眉:“你说我想干嘛?”
他的眼神带着些许的冷意。
许眠秋呼吸一窒,因为脸蛋被掐着,所以说话的口音有些含糊不清:“你是检察官,应该知道我的行为根本构不成犯罪,而且啊,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成天揪着我不放,也太没有意思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
周宴生反倒是被她气笑了。
许眠秋见他不说话,心里更是磕的慌,她避开男人灼人的目光,垂下眼帘,糯糯的自顾自的说:“吃亏的也是我好不好,大不了,我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嘛……”
“对不起有用,还要民政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