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恩正端着茶盏喝茶。他只嫌这茶盏太小，恨不得换个大杯牛饮。左右他过来也不过是为了帮曹令如见到费萨尔，至于见了费萨尔之后，也就没他什么事了。于是他放宽心的趁机喝茶，要把这好茶喝个够本。他心里清楚，曹令如手里这好茶不会太多，否则也不至于之前都没给他半点尝尝。这一次还是借了费萨尔的光才能教他喝到。

　　然而费萨尔一句话，差点教奇恩一口茶呛出来。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样子瞧着着实有些凄惨。

　　沙罗抬手给奇恩顺背，眼神嫌弃。大约是跟着曹海在一起久了，曹海胆子能包天，心大得能跑马，沙罗作为副手帮着曹海收拾，也习惯了各种惊险的情况。何况跟着曹令如出海之后，船上一时待着个海盗头子，一时那海盗头子又成了失位太子的嫡子。到有点各样的大风大浪都见过，也就无惧些些被看破身份的小事了。

　　费萨尔看了看明显受惊的奇恩，又看了看镇定自如的另外三位，不由眯起了眼睛：“这么看来，我说对了？”神情从平和转而愤怒，“你们好大的胆子！一群通缉犯人敢出现在我的家里！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奇恩惊得一抖，手里的茶盏直接摔在地上。幸好地上的绒毯厚实绵密，才没把茶盏摔破。

　　曹令如稳坐如初，半点没有被费萨尔吓到的意思：“费萨尔大人，您说我们的通缉犯人。那么请问，在这片大食的土地上，是谁通缉了我们？通缉告示又在哪里？”

　　“你不怕？”费萨尔抬手，停止了下仆上前要抓人的动作。

　　“就算我们是通缉犯人，也不是大食的通缉犯人。在大食，我们可是清清白白。”曹令如见几泡之后茶水变得寡淡，毫不吝惜的将残茶泼掉，“有人忌惮我们，但那是大宋的哈米尔，可不是大食的费萨尔大人您啊！”

　　费萨尔意义不明的笑笑，不置可否。

　　“无论是哈米尔还是我们，对于费萨尔大人您来说，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那些自大宋而来的货品吗？”曹令如意有所指的点点面前的白瓷茶具和茶叶，“您可是商人，对于商人来说，货品的利润才应该排在首位。高品质的货品予低品质的货品之间差了多少，相信您心里是有数的。”

　　“对于商人来说货品的品质确实重要。”费萨尔摇头，看起来并不同意曹令如的说法，“但在交易之前，风险评估必不可少。风险太大的时候，再好的货品也不值得了！”

　　“风险向来伴随的是巨大的利润。”曹令如浑不在意，“就像我们这些在海上跑的，风急浪涌，又有海盗横行，一不小心就要丢了性命。可只要跑一趟回来，挣得的利润却不可计数。”

　　费萨尔撇嘴。

　　曹令如叹息，放弃：“罢了，看来费萨尔大人在密徐篱待得太久，忘记了怎么做生意了。奇恩叔叔，你还说费萨尔大人是最值得投资的大食巨贾，非要我先来找他。看来，你说错了！缩头乌龟一样，为了点捕风捉影的事就要把送上门的生意推出去！这样的商人早晚要被别人挤下去的！”

　　奇恩讪笑。

　　曹令如站起身，白瓷茶具与茶叶就那么摊在桌上，也不收起来，看起来并没把那珍贵的东西当回事：“只当今儿个白跑一趟罢了。对了，奇恩叔叔，你说的密徐篱的新贵是哪位来着？咱们明儿去他府上拜访吧！”

　　“站住！”费萨尔叫住曹令如，“你就不怕我把你们的来历说出去，把你们关入大牢？”

　　曹令如笑笑：“费萨尔大人，我已经说了，我们不是大食的通缉犯。你们就是把我们关起来，又能怎么样呢？是要讨好那个哈米尔，把我们斩首吗？要是这样，这大食万国朝宗的气象也要完了。以后，还有哪里的商人敢来大食买卖？只要随便什么人说那是盗匪通缉犯就要面临斩首的危险，这大食的地界，可再不敢踏足了！”

　　“既然你不怕，又为何遮遮掩掩的，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偏说自己是天竺来的？”费萨尔看曹令如却觉得她虚张声势。

　　“不过是为了少点麻烦罢了。”曹令如淡然，“我们与哈氏之间的恩怨太多，一时半刻的算不完。既然他得了苏丹和哈里发的青眼，我也没必要非去触这个霉头。尤其是，我也不想再大食闹事，影响了未来的生意。不过是离开大食之后，再与哈氏算总账罢了。”

　　费萨尔观察曹令如，神色难辨。他从未觉得女人棘手过，他的四个妻子也罢，他的女儿也罢，甚至苏丹的女人们，他接触过的并不少。然而大食的女人哪怕有手段争锋夺宠，智计频出，在他眼里也难免小家气。可这个来自大宋的女人，一举一动大气自然，挺拔而自信，既不会觉得自己身为女人便低了他一等，也不会因为面临危险而惊慌失措。那份永远带着笑意与温润的气质，让她仿佛面对一切都信手拈来般，从容不迫之中甚而带着几分蛊惑的美丽。费萨尔不知道，到底是大宋的水土养出了这样的女人，还是曹令如无论在哪里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你来找我，是要做什么？”费萨尔终于出口。

　　曹令如背对费萨尔，翘起了嘴角，带出几分顽皮与得意。教费萨尔问出这句话，就是一个信号，费萨尔愿意考虑与他们合作了：“费萨尔大人，要不要与我做笔生意？”

　　“说！”

　　曹令如回身坐下，又开始沏茶：“我带了些人来，目前正在城外驻扎。”

　　“嗯。”费萨尔矜持点头。

　　“三日后，在城外的大毡帐里，我准备举办一场拍卖会。”曹令如递给费萨尔一张请柬，“一场独具风格的，秘密拍卖会。”

　　费萨尔将请柬拿在手里把看。请柬上干干净净，只一张红色笺纸，连点花纹都没有。上头是用大食文字写的“拍卖会”，已经收到请柬人的姓名。这一张上面，正是费萨尔的名字：“拍卖会里有什么，值得如此神秘？”

　　“都是些大宋的珍品。”曹令如一指面前的白瓷茶具与茶叶，“似这般送给费萨尔大人的，在拍卖会里都排不上号。”

　　费萨尔眼睛一亮，目光囧囧望着曹令如：“似这般的，都排不上号？”那茶叶，他也只在苏丹处喝到过相同品质的。至于白瓷茶盏，虽不似茶叶那么珍贵，在大食也只有在最高等或最富贵的人家里，才有可能看见，还是被珍藏起来的。

　　“不错。”曹令如满不在乎，“我从大宋带来的东西，可不是哈氏能比得上的！”

　　若拍卖会里的物品当真像曹令如说的那般，确实是哈米尔带来的东西比不上的。哈米尔来了密徐篱许久，费萨尔也与之打过交道，哈氏带来的物品可谓极多，珍贵的也不少，但最高品质的，也就是眼前这套白瓷茶具与茶叶的程度，比起曹令如声称的来，还是有所不如。

　　“如此，我一定参加。”费萨尔颔首。

　　曹令如笑了：“我要与费萨尔大人做的生意，可不是单单请大人您参加拍卖会而已。”

　　费萨尔略思索，便应承：“我也会知会其他人去参加的。”他打交道的人，层次与奇恩可不一样，都是大食最上层的权贵，“放心，绝不会透漏给哈米尔。”

　　曹令如依旧摇头：“费萨尔大人，我想要请您与我合作，共同举办这场拍卖会。”

　　费萨尔嗤笑：“怎么，东西不够，所以需要我也出一份来凑？”

　　曹令如轻笑：“不需要费萨尔大人出任何东西，我曹氏带来的大宋珍品，足以令诸位开眼。我需要费萨尔大人做的，一，是拍卖会前后与拍卖会进行时的安全。我到底来自外邦，没有通行文书便不能教商队来密徐篱。故而我的人都还留在麻啰抹，过来的，不过是举办拍卖会必要的人员而已。想要腾出手来保证拍卖会的安全，实在力有未逮。”

　　费萨尔挺着曹令如的话，垂眼思索。

　　“二，保证拍卖会的秘密。”曹令如继续说，“我的人昨日刚到，就已经不少人来打探了。到底人生地不熟，我们无法保证在拍卖会开始之前，就可以防止别人的窥探，不教发现我们的珍品情况。老实说，别的倒还罢了，我最担心的，还是被哈氏发现我们已经来了，到时候，再把拍卖给搅了。但如果有费萨尔大人你的帮助，我就可以安心的筹备拍卖，而无需为这些小事忧虑。”

　　费萨尔点点头：“这是你需要我做的，那么，你能给我什么呢？”

　　“拍卖所得，与费萨尔大人五五分！”曹令如斩钉截铁。

　　费萨尔都不由震惊：“当真？”那些珍品，可值不少钱，他只要出些人，就能得到一半的收入，这其中的利益可太大了！

　　“当真！”曹令如毫不含糊，“只要费萨尔大人保证我拍卖会的安全，以及秘密不会外泄，尤其给哈氏知道就好！不过，若是费萨尔大人做不到，那也不要怪我不能给大人您分润了。”

　　费萨尔傲然一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