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城市已经被大片的黑暗笼罩,月光如同轻纱映衬在大地,到处万籁俱静,寂凉如水。
秋苑里面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光线柔和明亮的书房内,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眉目疏淡,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
桌子上凌乱的摆着一些资料。
他微微瞌着眸,眉心疲倦,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五年前,鸡犬不宁的派出所内,女孩坐在长凳上,无助迷茫看向他的眼神。
两个月前,法国巴黎,逼仄狭隘的电梯内,女人打电话时冷漠冰凉的面容。
丽都夜总会里,狭长寂静的走廊上,她突然跑向他,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求助的神情。
酒店套房里面,她次次试探时露出的虚情假意的笑容,以及每次逾越了雷池以后,装作特别无辜的表情。
还有,潮湿阴暗的小巷子里,她柔软的身躯,红润的唇瓣,眼角旖旎蔓延的风情,眼底狡黠清亮的光芒。
陆景钏缓缓的回过了神,他睁开了漆黑的眸子,叩着桌面上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桌子上凌乱摆放的资料,其中有两张A4大小的纸张上,贴着周洁和周恒两人的照片。
他薄削的唇畔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言欢曾经多次的问过他,为什么会帮她,为什么会救她,为什么会选择她。
她应该永远都不会知道。
五年前在派出所的时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真正意义上,他们初次相遇的时间,是在八年前,方之安离世的那一天。
同样也是,她父母出车祸离世的那一天。
他记得,当时刚刚赶到医院,在跑进急诊大门的时候,有几辆急救车从他面前快速推过,医护人员跪在上面进行抢救,其中有一个女孩,是她。
当天晚上方之安抢救无效去世了,方家二老同时病倒。
第二天早上,他去医院帮忙安排方之安后事的时候,在走廊上再一次看见了她。
陆景钏到了现在还依稀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刺眼很眩晕,从明净的玻璃窗外大片投射进来,映衬在了女孩瘦小单薄的身躯上,她自己一个人坐在走廊的一张长椅上,手里攥着一条链子,垂着脑袋哭的肝肠寸断。
听路过的护士说,女孩早上手术清醒以后,听说父母没了,就一直坐在那儿哭,已经有两个小时了。
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手帕递给了她,女孩当时没有抬头,接过他的手帕以后,一抽一噎的说了声谢谢。
如果她当时有抬头,一定会记得他吧?
从过往的回忆里抽思回来,男人的眼眸暗了几分,他拉开了桌子下方的一个小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项链。
他看了一眼,将项链从里面拿了出来,冰凉的触感从他的掌心一路蔓延到了心尖。
如同他的感情一样,越来越清晰了。
从刚开始若即若离的试探,到了现如今,他已经深刻清楚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只是,这条路有点儿难走。
言欢。
他在心底咀嚼着这两个字,缱绻着柔意,眸子深沉幽暗。
到底陆家,和言家当年的车祸有什么关系?
*
言欢刚开酒吧那会儿有一个常客,姜瑜。
她是一名外科的医生,白天穿上白大褂的时候十分正经严肃,晚上下了班,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嗜酒如命。
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言欢从认识她到了现在,都不清楚她的身世背景,只知道她两年前原本已经计划好了要结婚,但是男方劈腿了她的闺蜜,好像是因为这个事情,所以才导致了她白天晚上精神分裂般判若两人的情况。
姜瑜接到电话匆匆赶来了公寓,进门就先看见了地板上的几滴血迹。
她绕过桌子,来到了沙发前面,冷静的扫了一眼沙发上面昏迷不醒,面色煞白的男人。
言欢端了一盆热水出来放在桌子上,她走到了姜瑜的身边,皱眉,担忧道:“怎么办,他会不会死在这儿?”
姜瑜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男人受伤的位置,看样子,子弹并没有射中要害的内脏,只要赶紧把子弹取出来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已经撸起袖子干活了。
她将带来的医药箱丢在桌子上,和言欢两人合力将男人搬到了客房的空床上。
言欢把男人安置好以后,回头看见女人已经戴上消毒手套和口罩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你确定要在这里取子弹?”
姜瑜懒懒的瞥了她一眼:“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言欢耸肩,自然是相信她,她知道女人以前去过贫瘠险恶的非洲和中东地区做过支援医生,经验十分丰富,曾经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待过长达一年时间的人,取子弹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如同家常便饭,根本没有任何的难度。
她问了句:“需要我给你搭把手吗?”
姜瑜思忖了两秒,微笑:“场面可能会有一点儿血腥,你还是出去外面待着,半个小时后给我叫份外卖就好了。”
“……”
言欢莫名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离开的时候,顺便把门带上了。
明亮的客房里面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男人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全部脱了下来,小麦色的肌肤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很多大小不一的刀疤,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姜瑜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并没有被这一幕震惊到。
她正准备将麻醉剂打进男人的体内,突然发现男人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后缓缓吃力的睁开了漆黑的眼睛。
他的眼底里面好像有一个漩涡,不断的吸引着她靠近。
姜瑜顿了顿,都已经这样了,还能睁开眼睛,她真的是佩服他的意志力。
男人看了她一会儿,嚅嗫薄唇:“你是谁?”
姜瑜用沾了酒精的棉球拭擦在男人的胳膊上,口罩下的红唇动了动:“我是你祖宗。”
“……”
男人没有意料之中的恼怒,竟然还笑了笑,他本来脸色就十分苍白,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浅浅,像个孩子,还分外的迷人好看。
姜瑜冷淡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弹了弹手里的针管,突兀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闭上了眼睛,哑声吐出了两个字:“唐钰。”
姜瑜推针的动作停滞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问道:“你是警察?”
男人嗤笑:“你有见过这么帅的警察吗?”
他的眼皮很重,不知道是麻药的效果,还是失血过多的原因,耳畔听见了女人的声音,却没有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
姜瑜从客房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
言欢给她准备好了外卖犒劳她,简单的询问了一下男人的状况。
姜瑜淡淡的说:“他的体质比一般人要好很多,不出意外,麻药过后应该就能醒过来了。”她说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他是你朋友?”
言欢当即摇头,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最后还有些郁闷:“我刚看到他身上有很多的刀疤,身份应该不简单。”
闻言,姜瑜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思。
唐钰。
男人的名字,和她以前认识的一个男孩同名,只不过那个男孩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还在缓神,耳畔突然听见了言欢的声音,“对了,还有这把匕首和项链,都是从男人身上掉出来的。”
姜瑜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瞳仁剧缩。
她拿起了那一把匕首,仔细看了一会儿,红唇紧抿,眉头轻蹙。
她刚刚就猜想过男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一个大人物。
言欢见女人一脸的凝重,问她:“怎么了?”
姜瑜已经恢复了常貌,她摇了摇头,把匕首丢回了原位,抓起一块披萨咬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他的身份有些复杂,明早等他醒了就让他离开,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跟他走的太近。”
言欢怔了一怔,直觉女人知道些什么,好奇的问道:“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但我认识他表哥。”
姜瑜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平静的说:“就是我那个,劈腿的未婚夫。”
言欢略微有些错愕,没有想到这个世界居然这么小,兜兜转转都能碰见熟悉的人。
她正想说些什么,姜瑜又开口了,她慢慢的说:“不过,里面那个男人,可比我那个劈腿的未婚夫,要危险多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躺在里面的男人,应该就是唐家神秘的小少爷,据说是特种兵出身,身手不凡,可是一年前突然消失在D市,从此人间蒸发。
有关这位唐家小少爷的事迹,她曾经在那位劈腿的未婚夫嘴里听到过不少,但是一直没有见过他本人,所以了解甚少。
姜瑜慢慢的回过神,有一点儿想不明白。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落得这样半死不活的模样?